雨示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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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8-1-E】葬礼

  帕拉䢑斯先生死了。正如“帕拉䢑斯”这个字眼,在这里始终是微不足道的;他的死,唐突而不是饶有兴趣的。

  我现在正要去他的葬礼,路上人是稀稀拉拉的。就因为他说的话古怪,寻常有事做的人听不懂的。好像与他有关系的人都是游手好闲,不热爱劳动的,甚至不提是从不劳动的人。但还是向往常一样,大家都是一身郑重严肃的黑衣裳,也是像往常一样的,下着小雨,可能一会越来越疾。

  灵车走在我们前面,准该是到了。这段路必须是不行的,车不愿意走,因为这是一条伟人们注视的路,哪里有半身像。它生前可能是战死沙场的猛士,颇有建树的学者,也有哲人。大家都拄着伞,清一色的黑。走在我前面的人,那个走路有点颤颤巍巍的,是本地最好大学的文学教授。他和我说,帕拉䢑斯先生或将成为梵高那样的艺术家,百年以后将成为他们的一员;我点了点头。“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?”,是自杀;“是这样吗?”。没错,大概是14号的晚上,他在院子里上吊了。“也许只有天使可怜他吧。”不知怎么的,我的直觉告诉我是有蹊跷的,教授眼里有异样的血丝,我也便不在继续问下去。

  没有神父,也没有大动干戈的唱诗班;一切按他的遗嘱进行,兴许是活着的人对他最大的尊敬了吧。教授代表出席的宾客讲话。

 

  “帕拉䢑斯的死,我是悲痛的;相信大家也如此,至少有同情,也或许有失望。但是愚昧在  一次骑到我们头上来,这是确切的。我们至少该做,这也确乎成了我们焦点放在他的作品的同时,也应不在场的关切他们。我深切体会到,为什么有这种声音:文章可以分为两类;一种是给自己写的,一种是给别人写的。正如他前不久写的散文《几个人》里的一句:‘小酒吧里的灯光耀眼又死气沉沉的,宛如无回城高大欺人、冰冷的城墙。麻木的始终麻木,清醒或将成为疼痛的幻觉。’文明的社会是千百年大家梦寐以求的,如今看来,我们仍有很多工作要做。我可能没没有别的意思,我只希望在场的没有杀人凶手,或在不就的将来成为杀人凶手。”


    大概这是当中最记忆犹新的话了。后来就是安葬的流程,没有一点迷信的感觉,大家在棺材上献上花,就是一阵铁锹声。和往常不一样的,没有妇女哭哭啼啼,或许觉得值得哭的都在晚上悄悄解决了吧。

  人走的匆匆,葬礼也是如此。后来很久,就像无事发生一样,一切确乎都回到正轨,就好像世界本不必要某个人。但打破机械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中算家常便饭。我就坐在那办公室的电脑前,同事的说笑和嘈杂的忙碌声是唯一可听到的东西。抿一口咖啡的功夫,桌上就多了封满是尘土的信封。

 

我亲爱的伦道夫·理查德先生

 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,说明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。当然,不是说变成厉鬼缠上你,也合乎情理。是的,这封信可能会有很多人收到,当然那是在同一时间点平铺开来的,也就是说,此同时,在别的时空里,有人和你一样在读这封信。当然,这也将成为不可能,因为这封信啊。算是这种信复制的模板了。你的名字是我亲笔写上去的,不是后面加上的。

  我必须感谢你,这几年来一直发自内心的支持,陪我走过艰难的瓶颈,这 等恩惠。对你而言可能是举手之劳。但我主观意愿必须要报答你,说来我也不争气,好些阵子前还饶有趣味的一起谈论我要准备写的新的长篇小说,我先一步走了,走在第二十五章伦琴先生低迷无措的前头。请原谅我的自私,但是有些看似寻常的痛苦,在一个这样的怪人身上是多么戏剧性的。我承受不住,就像每天在喝慢性毒药,非得把干净的空气整的辐射四溢,我实在受够了这样的混凝土监狱。鄙视它而想躲闪,流言蜚语,诽谤,诋毁。成了幽静小道的配乐。也确乎无路可走了。在冗长的时间里冗长的确立自己的位置,难道这就是作家或一个思想家必须面对的,那请让他长眠吧,比起物质的供养直至长出肉瘤,不如仁慈的给精神加点肥料。   

  我有东西要给你,实际上遗嘱上有写,大概荒唐的早就被烧毁了吧。但就就算是如此,这种东西哪怕法律也无法捍卫他应得的东西的话,这种东西也将凭自己捍卫。

那东西便是我的草稿本,以及我这数年来积攒的稿费,我没有给家庭或后留下任何东西,这是他们恼火的原因,也是他们杀人的动机。他们最关心的也许是后者,毕竟那是一笔巨款。重要的东西只能交给信任的人。你尝尝来问我问题,那只草稿本或许能解决你的任何疑难。

  你一定会觉得你好像什么也没做,好像确实如此。但你至少懂得认真听人讲话,还是有耐性的听下去的。

  那个本子,就埋在我们二十年前相识的地方,当时我们还在那埋了时光胶你可能忘记了,但好在我找到了,就和他们埋在一起。我知道你可能记不得了不管怎样,请让我告诉你,它就在五步之外。

  我唠唠叨叨也该结束了,最后我要说,一个秘密。让它变成公理吧:

  世界是彩色的,这是可以坚定不移的事实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你忠实的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皮埃尔·帕拉䢑斯

  

  我悄悄把这封信藏好,生怕让世俗得知了此事,帕拉䢑斯的手稿暴露于世,还是不被法律维护权益,多少要影响他的明面。后来我专门找了个夜黑风高的夜晚,带上铁锹蹑手蹑脚地走在荒僻的暗巷里,找一个最惹人唾弃的路径寻找那记忆里的、深埋色彩的幽谷。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,向往与憧憬,说来奇怪,脑海里那个地方越清晰,我就好像离这混凝土森林越远。确实如此,我看见了早已消逝在寻常思索中的、自由的惹人生慕的翠绿色凉亭,风也变得舒缓了。植被是从来不会荒凉的,倒是感情因为藤蔓缠上残垣断壁而觉得荒凉。昔日的游园像死了一样,就好像都随那帕拉䢑斯之死全然逝去。留下锈迹斑斑的狼藉,断裂倒塌的修道院,可能听得到幽灵愁苦的太息。摇摇欲坠的百叶窗,破碎的神话仍在诉说那果实的圣洁。好像世界也伴随它一同断裂破碎了。拼凑与缝合,造物主也时时刻刻在重复机械之外的机械,差别在于可视罢了。

  我在这中心的位置向前迈出五步,穿过矮木,在迈一步。我正准备把那宝物挖出来。睁开眼,一个庞然巨物。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数,可能四五抱子也不能够到它的腰。那一头健硕的头发,好像站在山顶高歌的海格力斯,狂风将他的头发吹起。它的分支连上了其他年轻的树梢上,就像长者抚摸后辈的额头,欲要轻轻地说。它就像是巨人,注视着这里的一切,撼不动,震不倒。那发达的根系也许可以包围几辆坦克。

  我颇为震撼,不仅是它的音容,还有那年迈的皮囊讲述的文字。确乎是帕拉䢑斯的字迹和风格,就好像他开口讲话。随着时间缓缓流动,诉说着他的一生。教授说的《几个人》,有伦琴先生的《苦难》。都在这上面呈现,在我的脑海里像电影一般甚至更为细致直观地演绎。那些第一次读产生共鸣的句子,也在这时刻齐唱。

  却在一瞬间,美妙绝伦的精神盛宴在一声惊悚的爆鸣声全部化为泡影,眼前的古树自内向外腐烂开裂,轰然倒塌。两眼一黑,一阵炫目之后,我手上已经抱着那个本子。我匆匆翻开第一页。上面写道:

  在这一刻起,我证明了这个世界是彩色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零二二年七月十五日



——Les larmes du Paradi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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